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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又在学校犯事了,班主任一个电话喊了我去,把那小子的劣迹从头数起,数得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回家的路上就寻了些竹笤子,扎了个霸主鞭,问儿子知不知罪。这小子一直有资格当地下党的,不说也不哭,任我“黑手高悬”,打得他白花花的臀上红线横陈直竖,末了,小子撂下一句恶狠狠的话:“我给我奶奶看去。”不一会儿,他果然领着奶奶来了,两人都是一副阶级仇民族恨的模样。他奶奶一把夺过我那竹笤子:“哪有这么下手的,你是他的爹,我是你的娘,你打得他,我也打得你!”我顿失嚣张,唯唯诺诺。
噫吁兮,我当了一个人的爹,我却还在当一个人的崽。
婆娘又跟老娘怄气了,什么原因?不知道。女人与女人的战争,有我们永远都不知道的秘密。我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啥话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地唱歌:“麻雀子,尾巴长,讨了婆娘忘了娘。”我心慌慌,赶紧举手:“你永远是我的娘。”转过身去找婆娘,婆娘苦苦相逼:“要我,还是要你娘?”我赶紧举手:“我永远要你做我的婆娘。”
噫吁兮,我有一个老娘,我还有一个婆娘。
新买了房子,是套间。我婆娘对这房子特别重视,她依偎在我的肩头,无限柔媚地说:“人家把这单元搞成金窝,我不为难你,但最少也得搞个银窝喔,这个要求不高吧?”是不高,我给你打造吧。南市买腻子胶,北市买暖水管,东市买油漆,西市买窗帘,装修工人有军令十二卷,卷卷喊我名。屁股未落地,跑到办公室,只隔我两间办公室的领导,打发人来喊我,诚惶诚恐赶了去,领导低头在那里圈阅文件,半晌,瓮声瓮气地蹦出一句话来:“你还有没有单位的概念?”
噫吁兮,我有一个单元,我还有一个单位。
多年媳妇熬成婆,经过多少次上蹿下跳,终于当了个小萝卜头,手下有七八个人三五条枪。走到车边,有人给我拉开车门;回到办公室,有人端来热气腾腾的茶;坐在老板椅上,可以“嗯,嗯,嗯”地说话了。可是,我发现,有一个人给我开车门,我却给许多人开车门;有一个人给我端茶水,我却要给许多人端茶水;原先我只有一个领导,现在忽然有了一群领导;有几个人供我训,却有许多人训我:你干什么吃的?
噫吁兮,我当了几个人的上级,我又有了无数个上级。
人到中年,想当老太爷,不够资格,想回去当小把戏,没门路,不尴不尬为人子为人父;人到中年,想挑大担子人家不让,想卸掉小担子不能,进退两难鸡头凤尾;人到中年,看到大街上满是美女,猛回头婆娘的眼睛盯得人发毛,心头时热时冷常发点精神病;人到中年,左手单位右手家庭,就这样东奔西跑;人到中年,仰头有梦想,脚下是现实,就这样患得患失……
尴尬人难免尴尬事,夹心人过夹心生活,有什么不好吗?我娘说:你不想上面有娘喊?我想喊娘都没得喊呢!我那小把戏说:你不想下面有崽烦?我想有崽都不准呢!我老婆说:饺子里的夹心是肉,包子里的夹心是菜,饼干里的夹心是糖,夹心才是真的好!
您说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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