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的西瓜

落魄狭

如果要论夏季瓜果之王，毫无疑问要数西瓜了。西瓜，诞生于夏天明丽的阳光和蒸烫的土地上，由于吸纳了太阳过多的光热，所以体格壮硕，饱胀圆满，怀抱一季的热烈和甘甜。它外表雅致悦目，以瓜蒂为中心向四周展开放射状的翠绿水纹，给人视觉上的凉爽。
　　如果回忆一个夏天，必然有它，它是夏季赫赫的主角。在人们口渴燥热之际，一车车从乡村田野奔波而来的西瓜救赎了这个夏天。也许是瓜丰伤农的缘故吧，为了推销它们，卖瓜人常常要弓着腰板把它们背到一栋栋高度不等的楼层。
　　为了省去拎瓜之苦，我也常常一次性买上两三只瓜，借口瓜沉，由卖瓜人服务至五楼。意识里早已把这种做法视为规则。但那天我采买回来，走到小区门口，眼前的一幕却让我呆立了好久。
　　我看见一个卖瓜妇女奔跑的背影。她应该还算年轻，不然背不动编织袋里的三只圆滚滚的西瓜。她对旁边那个骑踏板电动车穿白Ｔ恤的眼镜男人说，你在前面走，我跟着你。她弓着腰，驮着沉沉的瓜，在骑电动车人的后边亦步亦趋。刚开始，她还能跟上，后来，车子速度越来越快，她尾随的步履就须加快，穿着拖鞋的她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追上。后来，追也追不上了，她只得边跑边盯着那辆车远去的方向。
　　由于她的跑动，驮在背上的瓜也跟着跑动起来了。她穿的是一双拖鞋，
　　跑得不是很利索，身子跌跌撞撞，给人要扑倒的感觉。由于处在她的后面，那跑动的瓜挡着，甚至看不清她衣服的颜色。
　　此刻，我的心灵忽然受了鞭笞，并且裂开了血印，仿佛在代那个男人受过。
　　他买的瓜自个儿为什么不带走呢？这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车的前后都是空空的，放几只瓜还是可以的。或者，送瓜的女人坐上他的车也行啊。
　　奔跑的瓜穿过我家的这栋楼，又奔向另一栋楼。
　　奔跑，奔跑，沉沉的果实压迫着，督促着她单薄的肩头。
　　我想像她背着瓜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上，上了一楼，上了二楼，直到五楼，或是六楼。
　　我有意识地停下。等待卖瓜女人从我楼前穿过，我迫切地想问她：“为什么不让那个骑车男人带着他的瓜？那样，你不轻松些吗？”
　　我还想问：“……”
　　最终我发现，问什么都是多余的，幼稚的，因为她好想好想赶快卖完她的瓜。单方面的廉价同情并不能解决什么。况且我不能当面去指责那个男人。我只是觉得空空的机动车辆对人力有点捉弄的意味。
　　看见她了，她挥着瘪瘪的塑料编织袋趔趄着往回小跑，来不及喘息一下，下一宗生意还在等着她呢。
　　很久以前听过一个山区植树模范的报告，别人问他你挑水时（准备浇树苗），两只水桶那么沉，又是长长的崎岖山路，压在肩头一定不舒服，脚下为什么跑得那么快呢？他说：“压得慌啊！”观众都笑了，他不是诙谐，却意外地起到了诙谐的效果。我却笑不出来，这压的重量何止是水桶，是全家老少的活命，是缓慢艰难的生存。我明白了，种瓜人的她，为什么没有那么多的“在乎”，生活需要她撒开脚丫，弓着身子，将背上的瓜尽快地送出去。
　　向上，向上，送到每一个开着空调的房间里。
　　无论如何，经历了阳光下长长的奔跑，西瓜总算安顿下来。这也是它主人的愿望。

claudio728

如果要论夏季瓜果之王，毫无疑问要数西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