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世博清洁工

落魄狭

在国内，人们常常对很多事情习以为常，比如，在上海世博会上，人们就认为应该往地上扔垃圾，因为这似乎可以为别人创造一个就业岗位；还有人认为，之所以往地上扔垃圾，完全是因为世博门票价格太贵了，所以扔垃圾乃是降低世博门票价格的一个有效方法；更有人认为，排队时间如此之长，因此扔垃圾乃是一种感情上的正常宣泄。的确如此，在上海世博会上，我就一而再、再而三地见证了这样的丑陋一幕。当时我正在排队，旁边就放着垃圾桶，但很多人就是不往垃圾桶里面扔，往脚下顺手一丢就似乎万事大吉了。队伍的两边，没有鲜花和彩旗，而布满了各种各样的垃圾。在人行道的结合处，地上、旁边、墙上甚至下水道里面都布满了让国人劣根性暴露无遗的垃圾。


我还清楚地记得，在晚上9点半时我与一位清扫垃圾的阿姨之间的对话。


问：“阿姨，这样一天工作几个小时？累不累？”


答：“怎么不累，一天工作11小时，从中午12点一直到晚上11点，不累那是不可能的。”


问：“这样辛苦的工作，一个月的工资收入是多少？”


答：“世博园区垃圾清扫工的工资有两种，一种是工作8小时，一种是工作11小时，工资不一样，多干多得，如果工作8小时，就是2100元左右，包吃包住；如果是11小时，每月3000块。”

  
问：“这个工资还可以的。”


答：“可以是还可以，但是劳动强度非常之大。每天工作的11小时，几乎从不停止，一般人受不了。”

问：“为什么会一直不停地扫呢？有这么多垃圾吧？”

答：“主要是因为大多数的人认为，扔垃圾是自己的权利，捡垃圾是别人的义务”。

  
问：“你们住房等怎么解决？ZF会帮忙吗？”


答：“我们是集体住，就住在川沙的一个地方，周围都是农田，每天有世博班车接送”。

  
问：“那你们的待遇还是可以的”


答：“如果不接送，我们每天来回世博园的时间就是1个半甚至2小时，我们怎么能保证准时上班？”


问：“你在世博园工作的体会是什么？”


答：“中国人的素质很差”。


问：“为什么这样说？”

  
答：“我负责大概2500－4000平方米的区域，一般的情形是，我在前面扫，别人就跟着在后面扔。有时候，我说人家两句，‘大家不要这样扔了，前面就有垃圾桶’，结果，马上就有人就跟我争论说，‘谁让你是扫垃圾的？’还说，‘如果你是总经理，这样的活就没必要干了’。其实，从这些人的口中，我早就听出来，他们根本是把人分等级的。扫垃圾的就是低等人干的活，在办公室里面、当总经理的就是高档人干的活。”


问：“阿姨，你同意这些人的说法么？”


答：“当然不同意。主要是谁一生都不能保证永远当总经理，而别人一辈子也不一定都是扫垃圾的。再说，我现在是扫垃圾的，将来我的孩子可不一定也是扫垃圾的。那些当总经理的人，他也不敢保证自己的祖祖辈辈都是当总经理的。农村人有一个说法叫做“富不过三代”，谁能保证自己永远是有钱人？”

  
问：“阿姨说的很对。这个主要反映了国人的素质有问题。在国外很多地方，没有人扫垃圾，有垃圾大家就拿在手上，等看到垃圾桶再扔。可是国内就没有办法。”


答：“对，你说的对，我还碰到这样的事情，我让别人不要扔，结果扔的人反倒说，‘我替你找到了工作，如果我不扔，哪里来你的这份工作？’”。


此话一下子勾起了我几年前的一个类似经历。我朋友的一个法国朋友来访问中国，他就领着这个法国人去黄山逗了一圈。在登黄山的时候，正好碰到一个国人往地上扔垃圾，那人走后，就来了个收垃圾的。于是，我的这个朋友就在老外面前夸了一句,“看我们中国人好不好？我们创造了一个工作岗位”。那个老外反问道：“为什么要创造这个工作岗位呢？如果为了创造工作岗位，那么人们可以将自己的衣服撕一条口，然后让别人去修，这也是创造工作岗位，关键是这样的创造有没有意义，有没有必要，这样做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把钱给那个扫垃圾的人，不要让他干活，难道他不是更加地快乐吗？”。


的确如此，这就是我们国人与西方人观念上的不同。在我们的观念中，乱扔垃圾不觉得可耻，反倒具有道义上的公正性；乱扔垃圾时，他没有考虑这样的行为会给别人带来什么负面影响，反觉得这是一种工作岗位的再创造。更加可耻地是，在很多人的眼中，他认为，那个扫垃圾的人就是身份低贱的人，而那些坐办公室、当总经理的人就是高档的人。可是比这个更加可耻的人，他们根本不顾及别人因此而怎么看待中国人，因此而怎么看待亚洲人，他们只管扔了舒服完事。


在参观的过程中，我就每每被身边的垃圾刺激，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着类似的话语：“中国人的素质如此之低”。我夫人反问我一句，“你说中国人素质低，为什么我也看见外国人扔垃圾？”我回答说，这只说明了一个问题，我们的制度设计或者环境有问题。在美国、法国以及很多国家，都发生过垃圾清扫工罢工的事情。他们之所以这样做，目的就是告诫他们的国人以及ZF，垃圾清扫工也有尊严，没有他们的工作，别人美好的生活来自哪里？我解释说，如果外国人在中国开车，每每看到行人就像国外一样停下来等人通过的话，那个老外的车子永远会待在那里原地不动，原因是国人不把别人的礼让当作礼让，反倒当成自己的权利。于是，慢慢地老外在中国开车看到人时也不让人。我接着说，不过这个问题与扔垃圾的情形不太一样。开车过马路，让别人走，自己就走不成，但是扔垃圾，自己不扔还是可以的。夫人总结说，反正这就是一种环境问题。绝大多数的人都不遵守交通规则，所以遵守交通规则的人就是傻瓜。同样道理，当大多数的人都仍垃圾，其他人不扔就是很难的事情。这就是柏杨说的酱缸文化的意义所在。


作为一名经济学人，我无意在此骂娘，也无意于创作另一部《丑陋的中国人》的文学作品，但我有意画出国人的这些丑陋一面，然后想方设法帮助国人走出酱缸文化的泥潭。


一个可能的做法是，上海世博会可以试验一下，三天内不清扫垃圾，看看上海世博会变成什么？肯定是上海臭博会，以此来告诫国人不要乱扔垃圾；想必这样的做法也会引起全世界人对国人素质甚至教育制度成败的大讨论。俗话说：“家丑不怕外扬”，也许通过全世界广播电台、报纸、电视台的报道，可以让国人快速惊醒，从此断了扔垃圾这个恶念头，从此跳出劣根性的怪圈。


另一个想法是，在进入上海世博会园区的那一刻，也就是通过检票口进入会场的那一刻，应该让进场的所有人对天宣誓，不再乱扔垃圾，如果乱扔垃圾，愿自己的子孙后代变成小狗。这虽然是一个毒誓，但这个毒誓也许可以帮助国人戒掉乱扔垃圾的毛病。原因是中国人爱护子孙到了极致，当他子孙后代的安危因此而受到牵连时，也许国人会快速惊醒起来，不再乱扔垃圾。

    第三个想法是，通过在园区设置一定或者足够数量的摄像头，随时随地记下扔垃圾的丑陋一幕，每天在电视上滚动播放这些丑陋中国人的面孔，并记下数字，算算看，世博会运行的半年期间到底有多少个丑陋的中国人出现？到了世博会结束的时候，我们可以趁机计算一下，如果世博会参观的人数是7000万的话，那么就可以很快算出，丑陋的中国人在国人中的比重是多少？应该说，这个比重对于我国的和谐社会建设，对于国人道德素质的提高，对于中国教育体制在未来的改革，对于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对于怎样更好地传承中华文化等都是一个具有重大意义的数字。

claudio728

当总经理的就是高档人干的活